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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小品文欣赏】开在时光深处的花|作者:杨晓滢

发布时间:May 12, 2023 | 作者:康平县文化馆


开在时光深处的花


作者:杨晓滢





我小时候,老房子窗前的园子里长着一棵杏树,树皮黢黑,树干不高,虬枝横斜。年年春天杏花开得最早,它一开花,我爷就把我的专属秋千拿出来挂在树上,就是两根粗绳子绑着一个小板凳,小板凳是我爷亲手做的。记忆中要靠大人把我抱上去,秋千一荡起来,又好玩儿又让人害怕,大人觉得这是个锻炼胆量的好机会,扶一会儿就悄悄撒手了。 

杏花开了又落,秋千荡着荡着,我已经不再害怕了,因为坐在小板凳上脚能够着地了,就是把绳子挂在最高的那根树杈上,也荡不起来了。 

在我爷把这棵杏树砍掉的前一年,它的花开得特别好,满枝满杈,像一大团粉白色的云落在了院子里。 

前院大舅妈家的女儿和我同岁,有时大舅妈就把她送过来跟我玩,顺便让我家人帮忙照看一会儿。

开春时农家院里活计多,那天大舅妈又把孩子送来了。中午天热,窗户开着,我们两个小孩坐在窗台上玩,窗前的杏花飘过来淡淡的清香,团团簇簇的花朵特别可爱,不知谁开的头,我们一边用手指着花,一边大声喊着那朵花像“小狗”、那朵像“鸭子”、那朵像“仙女”,又变成那朵像“房子”的花是我的、那朵像“帽子”的也是我的……

我爸和我妈正用毛驴车往地里一车一车的送粪,干活热了,脱了外套,只穿着秋衣,额头上的汗亮晶晶的。我奶在收拾园子,我爷在院子里修理种地要使的农具。大人们一忙起来就顾不上管小孩了,我们俩就在窗台上尽情地大喊大叫,把会说的名词都用上了,嗓子喊哑了,脸也笑酸了。

我不记得那棵杏树结的杏是甜还是酸,但我清楚地记着那个飘着花香和笑声的春日下午,连那天空气中微微颤动的热气流都是那么清晰。

第二年,我爷把杏树砍了,在那里栽了一棵葡萄树,还用木头杆子搭了个葡萄架。

葡萄树种下不久,我爷就病了,住在城里的大姑开始往回寄药,都是链霉素和青霉素,密封的小玻璃瓶里装着白色的粉末,和我感冒时打针用的安痛定、庆大霉素不一样。

有时候会把大夫请到家里来,用了几天药之后,听到他们说“见好了”,我以为我爷会像我感冒好了一样,就跟没生过病似的,可是他还是虚弱地躺在炕上。天热了,我爸在炕上用砖头垫起几块木板,铺上被褥,我爷就躺在这张木板床上,免得炕烧热了他难受。

有一天,屋子里就我和我爷两个人,我爷摸出两角钱,让我帮他去村子西头的小卖店买糖块,说他嘴里苦,想含块糖。

去村西头的路平时我是不敢一个人走的,有一家院子里有两条大狗,只要有人从他家门前路过,那两条狗就冲着人狂叫,非要咬你一口似的。还要走一条很窄的胡同,两边的人家经常把烂菜叶子、碎柴火扔在那里,附近的鸡都喜欢待在那,领着小鸡崽的母鸡只要看到人就乍起全身的羽毛,一下子比平时大了两倍,咕咕咕地叫,公鸡则挺着脖子昂着头,圆眼睛紧紧地盯着你。再往前走,有一家有个老太太,瘦脸长鼻子,她看人的眼神就和那只公鸡差不多。

那天我一路战战兢兢地帮我爷买到了糖,那种裹着一层白色奶油壳的糖块,两角钱能买八块,我一路上忍着一块也没吃。

又到了一年杏熟的时候,一天晚上,我被我妈送到了大舅妈家,在那住了一晚。第二天早晨,大舅妈把我送了回来,我看到我家大门口和院子里有很多人,大姑回来了,大舅妈跟我说,你爷没了。我知道“没了”的意思,悲伤正要从心底漫延的时候,旁边一个和我爷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大声说,你爷到那边上班去了,当干部去了!我有些懵懂,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,我想我爷终于不用整天躺在那木板床上了,他一定穿得干净立整,腰板挺直,像没病时那样清清爽爽地去“那边”了,我回到屋子里,发现那个木板床已经不见了,炕上变得很空。

那棵葡萄树终于结葡萄了,手掌型的大叶子爬满了葡萄架,葡萄还没熟,绿着的时候,有个在镇上开照相馆的人拿着相机到村子里找人照相,挨家挨户地问。我家人架不住他游说,决定照一张。我非磨我妈去大舅妈家给我借那条粉色的连衣裙,照相的人也不着急,笑呵呵地等着。

待一家人都穿戴整齐,他安排我们站在葡萄架旁,照了一张彩色的全家福。